【釋文】
荃弟: 你九、七日由松花江上飛來的信,昨天就收到了。「那裡有滿天遍野的大豆高梁,那裏有森林煤礦……」的好地方,我們憧憬著多年了。現在你先我們飛去光觀〔觀光〕,你比我們幸運呀!廖兄勁旅,過去與鬼子戰於滇緬叢林,現在與奸匪戰於關東沃野,名聞天下;當年在沙河東江燕塘黃埔島上的「六騎」同學們每與非「六騎」的諸色人等談及,似乎比「我的朋友胡適之」還要光彩得多。廖兄現在既摯情堅邀你和炳共事,偏安西北株守的我,當為你和炳賀,並為廖兄賀;若此消息傳到太平洋彼岸的齊,也將為你們賀。俺位雖將級,勞作與排連長同,主因是既未受「陸大」洗禮,又未喝過海水;歲月蹉跎,白髮頻增,算就了此生休矣:故時打「解甲歸田」的主意,並想著五百將官「哭靈」的下場,命也如斯,為之奈何?騎校幾個月以來,為了籌辦教官班和迎送洋大人飛來飛去,官員生兵伕終日誠惶誠恐,受盡「洋罪」,但為了團體生命,「美化頂好!」洋流所迫,奈何?!至於今後「美化」教育成績,「頂好 OK」到什麼樣子,天知道! 昨接齊於八、廿八自美之 Leavenworth 叅大飛來之信,報導此刻放洋風光和入「叅大」後的觀感──收訓學員五百,國籍計有廿八種之多,蘇聯未與焉。齊則修習該校之聯合兵種訓練班,預計明年七月畢業回國,他望咱們弟兄要與他確保通信連繫,他的通信地址洋文為:「General Hsieh Chao Chih, The command and General, Staff College, Leavenworth, Kansas, U.S.A」炳現任陸總部何職?家住那裡?天秋兄在京和你們晤面過沒有?現任何職何處?動定莫測,失連繫久矣,念甚! 閣下的「基本隊伍」,今後是否隨調烽火滿天的白山黑水間駐防,這倒是一件傷腦筋的事。小女已逾兩歲,這丫頭倒是口靈舌利的,健美活潑。茲代獻上兩週歲時撮的小影二張,一張煩便代獻「林伯」。完結!敬禮!敬頌儷安!並候炳兄麗嫂儷祺!瓊瑤附筆問候。 小兄模筆上 九、十八
【說明】
此信寫於遼西會戰國軍全盤崩潰的前一年,是寫給黃埔六期騎兵科的一位舊日同學,此同學正應他們共同的一位官校同科舊友之邀到松花江剿共。這位在信中隱然成為焦點人物的軍人,即是當時東北勦共的重要將領廖耀湘。廖耀湘,湖南邵陽人,1926 年考入黃埔軍校第六期。1930 年赴法留學,1936 年畢業於法國聖西爾軍校機械化騎兵專業。抗戰爆發後,先後參加淞滬戰役、南京保衛戰,並在崑崙關戰役大獲戰功。但廖耀湘一生最大的功績當是 1942 年入緬參戰。中國當時在自顧不暇之際,為盡國際反法西斯聯盟義務毅然派軍入緬援助英印軍隊,抵抗日軍。廖耀湘率領新 22 師不負國人期望,拯救被圍之英軍。後戰局轉為不利,乃越野人山,撤往印度。新 22 師在印整編後,擴編為新六軍,此軍為國府最精銳部隊之一。抗戰勝利後,新六軍調往東北打內戰,先是一路順利,攻下長春等重鎮。然東北局勢複雜,外交戰場與軍事戰場同樣是一灘泥沼,廖軍終未能北渡松花江。1947 年,新六軍與新三軍組成第九兵團,廖出任兵團中將司令。當時局勢仍然未明,名實未必相符。但形式上看,兵團司令恐是職業軍人夢寐以求的生涯高峰。 本封信所說以廖為榮,即是此背景。信主寫完此信一年後的 1948 年 9 月 12 日,遼西會戰爆發,解放軍包圍錦州,廖耀湘奉命前去解錦州之圍未成,反被解放軍包圍於黑山、大虎山一帶。10 月 26 日,廖耀湘部隊被殲,本人被俘。1961 年特赦出獄,1968 年在批鬥會上心臟病突發而逝世。信主羅家模(1906-1954)雲南人,1926 年入黃埔軍校六期騎兵科,1932 年在十九路軍時,參加了「一二八淞滬抗戰」。抗戰軍興,參加武漢保衛戰。後調黃埔軍校騎兵學校,先後擔任隊長、教育長(中將)等職。1949 年 4 月西北地區軍事吃緊,騎校西遷至甘肅酒泉,同年 9 月,羅家模投共,加入解放軍第一野戰軍。1954 年病逝於北京。羅家模自二十歲入黃埔騎兵科後,一生的經歷幾乎與騎兵分不開。寫此信時官位當已拜至中將,但其生命仍圍繞黃埔軍校求學時的記憶。信主對時局不滿之情溢於言表,觀「哭靈」、「美化」之語,可見一斑。國府撤退到臺灣以後,海島地形容不下鐵馬金戈,騎兵已無用武之地。但臺中后里地區仍有日治時期留下來的馬場,此馬場本來是軍事用途,養了些軍馬。隨著兩岸軍事衝突的頻率逐漸降低,此馬場反而成了每年青年反共救國團最熱門的營隊活動地點。馬場附近有一座造型奇特的毘盧禪寺,寺有吳佩孚親筆題字之匾額,此匾被視為臺灣有數之名匾。毘盧禪寺與馬場是臺灣中部學子短程旅遊常會一遊的地方,兩地在不同的時間點上,都和一水之隔的彼岸有著遊絲般的牽連。